2011.04.20 Rocket
警告：這篇文章很長，加後記總共有六千兩百零三個字（這究竟算什麼警告？囧）
很好，在說過國際訊息談過網路世界又接著論完人類這款生物之後，我終於把矛頭指向東方社會的核心－家庭上。
當 然，現在的家庭不比過去，我們很少有一些複雜的親屬關係，也不必再使用許多繁雜的稱謂（在這裡必須先澄清，一門戶三妻四妾還有龐大家產與繼承問題的家庭不 在此列，因為它們屬於上層階級，而在這裡我要討論的是平民老百姓），基本上，先不論新聞媒體上的數據究竟有沒有造假？（就目前狀態看來，很多都值得懷疑） 我們的人口組成的確正在轉型，長壽的老人越多，而年輕的孩子越少。
年輕孩子越少的情況，擺在台灣近十年外籍配偶大舉 入境的狀況下來看，也許需要多點考量，但是在此之前，一對夫妻從爺爺奶奶輩的一生五子女或更多，漸漸轉變成一生三子女或更少。當然，人口結構當然不停在改 變，你總不能其他它就像顆石頭一樣老是待在路邊，而就算是石頭，它好歹也會隨著時間漸漸崩解風化，最後總是要不見，但無論是孩子多還是孩子少，生孩子的人 總對那些新生的生命有責任。
雖然，人被生下來就是獨立的個體，誰也不能在生理上主宰著誰，但拋去宗教與各種神奇的解釋不談，我們其實並不能選擇要從誰的肚裡出來，而就算真能選，我們也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有過選擇這件事，畢竟在生命最原始的時候，一顆最簡單細胞的記憶，現在並不在你腦裡。
也許有人會說，把新生命看作創造生命那些人的責任，是某種程度的強加關係，你可能還要扯到主體，也許更要扯到什麼潛意識的沙文主義，但我必須很認真的說幾句，關於那些問題，在論文裡討論要比在這裡討論更有意義（專家們，請收起你的鍵盤或筆）。
其實很多時候，提出新觀點道出新破洞並不能解決問題，因為討論的議題一但沒有了共同的立基，那還有什麼好討論的呢？
我 們都不是專家，所以討論偉大父母這問題的時候，必須先建立在共同的普遍基礎上，我並不需要什麼人口結構轉移的新證據，我也不需要任何打破家庭觀念的嶄新意 見，當然更不需要的，是任何偽裝成客觀的沒事找事做。因為很顯然的，當我們說有件事需要討論的時候，那件事必須先存在，而我們必須要對那件事有存在的認 定。
關於標題「我們偉大的爸媽」，一共有兩種語氣上的解釋。
第一種，是純粹的讚嘆語，對父母的付出與犧牲感到佩服不已的表現。
第二種，是拐彎抹角的諷刺類型，在說的時候你可能會特意強調「偉大」二字的重量，並且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。
首先來說明一下為什麼要討論為人父母的問題。
這 裡面有點私人恩怨，真的。我這人說話從不心口不一，除了要罵罵人卻不想上法庭的時候（當然，許多時候，我們的心口不一造就了諷刺的藝術）。很久很久以前曾 經在文章中提及，Rocket文科了很久，久到無聊和Houston一起開了一個莫名其妙酸得要死的部落格，就只為了罵很多東西（當然，我們通常時候美名 「罵」字為「討論」），唸文科的人，通常是美夢詐欺與經濟拮据多一點，但在需要經濟運動的同時，你卻不能選擇大量勞動與長工時，因為如此一來你就再也文不 下去（在此，我們必須很認真嚴肅的陳述這個事實），世界上有錢人那麼多，但很明顯的Rocket一點也不富裕，所以才需要在補教界參一腳貼補家用。
沒錯補教界，但我不是名師，當然也不是什麼可以稱得上咖的咖，充其量就只是處理疑難雜症順便沖沖廁所掃掃地的輔導人員，你可能可以在櫃檯看到我，也 可能在暗無天日的工作間，而更多時候我的出現，不過是向學生宣告你要多留一小時或四十分鐘，這樣的身分雖然接觸不了父母，卻能夠對教室裡的青少年很有感 觸。
曾經有實習過的同學說，最糟糕的情況都不會發生在補習班，因為會被送去補習的孩子總是被父母送去的，父母無法送補習 班卻又有問題的孩子，才是真正的最恐怖。當然，我並不會反駁這位同學這樣的說法，因為我沒有那樣的經驗，並不了解真實公立學校裡的情況，而他有次對後進實 習說的肺腑之言，讓我覺得教育也許不是太絕望，所以就算他言談間大有專家的專氣，也是件能忍受的事情。
身處在不是挺大型，卻受歡迎的補習班裡，是件奇妙的事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，討論父母之於子女這樣的問題，並不能站在剛才Rocket同學說的一般基礎上，因為會把女子送進這間補習班，並且送得進來的父母， 絕對是對他們寄予厚望並且有點門路，而大多數時候，我所打聽到的消息，是此刻坐在教室裡的所有學生，有一半以上家長經濟能力超群卓越。
現在，在釐清背景之後，讓我們來規範一下本篇文章將要討論的父母所屬範圍。
第一，他們絕對不會是沒有能力管理子女，只要有需要，他們絕對能動用大把資源。
第二，他們都很聰明，更應該說是，他們都很成功，你可以想像的是他們的身分絕對不會是基礎勞工階級。
也 許班上有些學生的父母在這兩點條件之外，只是我沒發現而已，但在這裡，我想要討論的，就是限制在以上兩點所歸納出的父母類型，他們有能力，他們有財力，他 們比起一般人而言比較不需要為生存付出全部的身體與心靈，他們很多時候都有餘裕，而以一般人的觀點來看，出生在如此父母組成的家庭，孩子天生比其他人享有 更多資源，理所當然的應該會長得比較好，和普通家庭的孩子比起來相對成功，但就像理論始終是理論，教學評鑑的理論應用在大學裡，除了浪費資源其實一點用處 也沒有一樣，這種含金湯匙出身的孩子，很多時候並不會特別出類拔萃，即使真的出類拔萃了，也是歪著出類拔萃。
老實說，很多時候我們（在此指一般不窮不富，總是非常中庸的中庸大眾）總是羨慕許多人能擁有的資源更多，能得到的機會更多。依據上述所言，待在補習班裡的青少年們，大都比其他人站在更有利的起跑點上，他們手上握有的資源更多，照常理來講（當然，是完全理想性的常理），他們該是ptt上所謂的人生勝利組，就這樣和勝利一起白頭到老，直到最終進了墳墓。
但是（很好，我也知道你正猜到我要說這個但是），很奇怪的事情是，當我看著這些本來應該要成為人生勝利組的青少年，有些真正在往那條道路邁進，而有些卻歪得驚天動地時，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。
暫且先把這些青少年的父母稱做「勝利父母」。
這些站在勝利出發點，擁有勝利父母的青少年，大致上分為兩種情況。一種是他真正在往勝利的道路上走，縱使你無法當下預測他的未來，你卻能從他的眼神裡見到無限希望，而另外一種，則是一番雀躍的往深淵裡跳，縱使你無法目測他下陷的真正程度，你也知道要掰正他需要花費不少功夫。
也許很多人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，想著我光用眼睛看，究竟能怎樣看出屬於一個人的真正本質。但凡事都需要比較，沒有比較的對象與標準，馬來西亞人不會發現自己所處的國家，是多麼的喜愛辣椒，而我們也不會發現，原來台灣的所有東西都甜得要死。
很多時候，擺在我面前的情況是這樣的。
在前一位青少年對你侃侃而談自己的想法，並且認份認真的把所有工作做完，還溫緩的跟你道聲再見後，後一位墮落的小天使只差沒指著你鼻子罵，但他所有的舉動都帶著粗魯的無禮，他不合作，他沒耐心，他不講真話，他也不跟你講假話，他打哈哈，除了打哈哈的技巧外，他搬不出什麼值得令人敬佩的能耐。
我對於不受控制擺脫常理太過度的孩子感到驚訝，但更多時候，我反而會更震驚於他們父母受教育之高，社會地位之高，與年收入之高。
這種事情空口說白話很容易，畢竟新聞上總在報導教育之難與教育之苦，但實際上，沒有真正見過，我們根本不了解教育真正的絕望出自於哪裡。
想來，應該舉幾個實況例子來講，我想這對很多人而言會具有落落長論點更強的效用。
當你有機會和學生真正一對一面對面，他很清楚自己付了錢來這裡，你也很清楚自己收了錢坐在這裡，所以真正的師生長幼尊卑關係其實都已經不見，這種東西你要看學生願不願意放在心裡，畢竟在現代的社會，上補習班就跟去便利商店買關東煮一樣頻繁。
因為熟知這是次商業交易的成果，因為熟知自己無從選擇（少數例外，少數人是很有選擇的），很多時候的很多學生富有攻擊性。
大部分時候，與學生面對面，我們要防範他們的攻擊性，同時也要克制自己的攻擊性。如果你很單純的把這些學生想成天生犯賤，天生骨髓裡就帶著反動的基因，那麼你絕對是全天下最不會思考的混帳東西。
當然，我也不是說學生只要壞，就一定會有讓他們變壞的原因，他們自己就不用負責，因為絕大多數的情況下，如果沒有人設計，往墮落深淵的路絕對是舖在那讓你走，而你還要先為自己在路途上點盞名燈才行，換句話說，造成這種情況除了外在的原因，還有學生自己的問題。
那麼，究竟是什麼讓這些青少年把自己搞成這樣？
雖然我年輕，雖然我經驗不足，雖然我說的話根本沒人會相信，雖然我很尖酸刻薄又偏頗不已，但對於學生自己講出口的事實，沒有其他詮釋的餘地，這就光只是事實而已。
面對具有攻擊性的學生，和他硬碰硬沒有任何好處，而強迫他課業輔導，這是正牌老師才能做到的事實（沒錯，事實上，有些學生看你跟看一條狗差不多），夾縫中求生存的業餘補貼家用人員，在一小時或者四十分鐘之內，必須要拖住學生達到輔導的效果，卻又不能衍生任何問題，唯一能夠實行的辦法就只有三種：迴避、硬碰硬、聊天談心。
三種方法因應各種情況，有各種不同的實施要點與時機。
學生講髒話有時候你可以跟著講，甚至把它當教材都可以，但有些時候你卻不能跟著講，而要採取沉默或是忽視，甚至是責罵的方式應對。如果學生肯跟你慢慢一嘴一嘴一句一句耗時間，那你就有機會能夠得知一點點（請注意，是一點點）他們之所以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絕望的原因。
我曾經碰過有個男生，他輔導時候坐在位置上總是低著頭，其實你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在看你，或者有沒有把任何東西看進去。
和一些層次低下的惡搞學生不同，這男生的反動層級非常高，方法介於不動與動之間，有學生會不管你跑離座位，這時候你就有足夠的理由把他們罵回來，有些學生安靜得像顆石頭，這時候你就有機會趁他們被鎖在位置上，用同樣的沉默或是言語威逼利誘，就算只用筆桿指出答案，也就達成了你的目的。但這回坐在位置上的青少年顯然非常聰明，因為他侃侃而談卻又能讓你怒火攻心，因為他服從卻一點也不合作。
你問他是哪裡有問題？他回答你全部都有問題。
你問他能不能精確一點找問題？他回答你不可能。
你問他有沒有問題想要問？他回答你所有問題他都想問。
你問他為什麼會寫成這樣？他回答你反正這些都沒有用。
你問他為什麼會覺得沒有用？他回答你就是沒有用。
你問他到底是哪裡讓他覺得沒有用？他回答說是我爸說的。
老實說，雖然從業時間不長也不短，但這位學生的名字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。
補習班不是慈善事業，不要期待老師會對無法解決的問題付出多大心力，尤其是學生身上的問題牽涉到最核心的部分－家庭的時候。
家暴的家庭很明顯的是不對，我們還可以報警，但是面對一位學生向你陳述，說他所有的不合作與價值觀，都是他爸那來的時候，難道你要跟他說他爸完全是個雜碎嗎？不可能嘛！
而可以想見的，出現這種問題，即使約談學生家長也不會達到任何效果，因為這位家長很明顯的就已經看不起這間補習班的所有一切。當你不認為一件事存在的時候，討論它還能有什麼意義嗎？
更好笑的是，這位家長竟然把自己的兒子送進他看不起的體系裡面，還要求他一定要在這些沒價值的學問中取得好成績。
重複一次，當你不認為一件事存在的時候，討論它還能有什麼意義嗎？
男生的爸爸很聰明，因為他行醫。但我就不懂，為什麼一位這麼高智商的父親，能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得如此絕望？你把他放在教育體系裡面，叫他去上學，然後告訴他說他現在所學的一切都毫無價值，這究竟有什麼意義？
我不相信這位父親沒有能耐能讓自己的孩子擺脫這樣的教育體系，我相信只要他想，絕對有更多不同，更多他覺得更好的選擇，如果沒有，那也是他自己的問題。
富有攻擊性的學生從來不少，直到現在一班裡面也總有那麼三四個，他們焦躁，他們不耐，他們毫無興趣，這些都是常態，但要說絕望的學生，我想這麼個男生很難有第二個。
大多時候，迴避、硬碰硬、聊天談心三種方法，挖掘出來的原因都只有一個，那就是學生父母的問題。
當然，很多人會說，青少年本來就滿身悲憤，恨不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悲慘的人，所以他們理所當然要怨恨自己的父母親。而我要跟這些很多人說，這都是在放屁，講出這個理由，表示你有那麼種意思要忽略造成這些悲憤的背後原因，而那些原因通常都跟你自己有關係。
如果我們不願意去承認父母的問題，那麼就算輔導加長時間一百倍，學生也不會有任何改進。
當然，可想而知的是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為人父母沒有問題，所以不需要改進，但身為相關人員，我能很輕易的從學生身上看到他父母的影子。這個學生的父母非常支持他，這個學生的父母將他當做值得尊敬的大人，這個學生的父母寵壞他，這個學生的父母狗眼看人低，這個學生的父母不准他有自己的思想，這個學生的父母，還不懂為什麼寫作文沒有必勝的公式，即使我各把月各把月的收了這些父母的錢，也無法阻止我透過這些學生觀看他們的父母。
很多時候，應該說是百分之百的時候，在這個聚集了社會勝利組下一代的補習班裡，富有攻擊性的、絕望的學生，他們的父母都站在頂尖的位置。他們都聰明，他們都有權有勢，他們都想盡辦法讓孩子擠進這間小小的教室，他們都很偉大，他們在各種方面都很偉大，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給自己孩子真正正確的價值觀。
好啦，我不懂。給這些青少年一切，卻沒有告訴他們能夠安穩站在地表上，反而跟他們說這世界根本不存在，即使擁有一切，那還有什麼意義呢？
補習班老師很精明，這種無法解決的事情他們不會去解決，所以那位學生非常順利的升了一個年級，大概今年也就要畢業。我有點後悔，如果那時候經驗能再多一點，時間能再長一點，我也許能夠稍微讓他相信自己一點。
但是，誰知道呢？說不定他完全把你當笑話看，而你始終只是自做好心，畢竟我們不過是小小一介貼補家用的打工人員。
我們常常在新聞上看到壞學生的訊息，他們可能偷東西也可能喝酒，更可能打家劫舍殺人放火，而他們的父母也許有在電視上哭泣或者沒有，你很常聽到，關於這些壞學生的訪問內容，絕對是：「他很乖啊，但是ｘｘ時候交到壞朋友，然後就變成這樣了。」
沒錯，朋友都很壞，孩子都是朋友帶壞的，你跟我講這理由，不如叫我去相信白開水裡有核能發電廠還比較令人相信。當然，真正學校裡的狀況，就跟Rocket同學說的一樣，你沒真正涉足，你就不了解他的真實情景，我相信壞朋友具有扭轉一切的力量，但我同時也相信，真正要讓一個人拿起藍波刀插進另外一個人的身體，還需要許多額外的因素。
至少在這個父母限定為社會有力人士，教育程度絕不低下，經濟能力甚佳的小小補習班裡，我看到的學生問題，大多都是父母的問題。
而這樣的問題，很遺憾的，誰也不能真正去解決，尤其在這問題根本不存在的時候。
有誰會想承認自己有問題嗎？
我相信很多人點開這篇文章看一看，都會覺得自己沒有這些問題的。
因為我們都很完美，我們所採取的方法都有自己的理由，我們同時也看不到自己的背後長了幾顆痘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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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講這問題實在讓人感到很難過。
老實說，我最後還真的有點講不下去了。
更困擾的是問題太多而表達能力不足，我想還有很多狀況是文字很難描述出來的。
關於補習班，關於補習班和家長，關於家長和學生，關於學生和補習班間的關係，這裡面牽牽扯扯的可以扯出一整個組織的問題。
不過我不是專家，這範圍太大，而我說不完也說不全，純粹屬於業餘觀察而已，如果有人真的留言叫我去看什麼專業的教育文章，我一定會叫你拿條童軍繩繞在自己脖子上玩玩，並且叫你實際參與所謂的教學評鑑。
很多人常常會說哪個誰講得很偏頗，哪個誰又講得很中肯，其實偏頗中肯不過就是你自己的判斷而已。很多時候，我們只是把自己的觀察與預測陳述出來，就像掌握文學作品的真意一樣，我們能夠接近真實，卻從來也不能擁有它。
但是只要能夠多想想，就是好事。
這個部落格一開始開設的目的，不過就是一起思考問題，一起罵罵現象，順便一吐為快的用意而已。
我們都很認真，但同時也不是太認真，卻是很真實的有所感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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